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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邃之事蹟考略---周全彬


黃邃之事蹟考略

作者:周全彬

黃邃之,或稱黃邃,又名益齋,號通邃道人,人稱道人、黃道人、益道人。陳攖寧嘗云:“通邃學問淵博,天文地理,無不精曉。”(陳攖寧《按語》,下簡稱《按語》)陳攖寧的夫人吳彝珠說他“長於內外丹法並陰陽數術”(吳彝珠《梁海濱先生入山煉劍事實詳記》,下簡稱《詳記》)。陳攖寧在《挽道友黃邃之君聯語》中又云:“南宗稱知己,證師傳,談妙悟,源流指掌,今後難逢第二人。”其對黃邃之的推崇於此可見一端。但黃邃之的事蹟隱而不彰,陳攖寧雖有意就黃的事蹟出一專著,但是他因“無暇備述”(《按語》),最終未能寫成專著,只是在論道文字中偶爾言及黃之事蹟。所以,今欲瞭解黃邃之的事蹟,單據陳攖寧的論述尚不足為憑,筆者參閱了眾多史料,試圖對黃邃之傳奇的一生作粗略考證,以期能抛磚引玉,看到更多更新的黃邃之研究成果。

 

一、姓名 籍貫 生卒 宦遊考

(一)姓名考

陳攖寧稱黃邃之為通邃道人,或稱黃通邃,而他還有一個名字,叫黃益齋。清朝末年孫寶瑄(仲瑜)所著的《忘山廬日記》(下簡稱《日記》)一書,對黃益齋的事蹟記載極詳。

孫寶瑄,字仲瑜,浙江錢塘人,生於同治十三年(1874),卒於1924年,終年50歲。其父孫詒經在光緒年間任戶部左侍郎;其兄孫寶琦在光緒年間任駐法、駐德公使,民國後曾任過北洋政府內閣總理;其岳父李瀚章是李鴻章之兄,任清兩廣總督。孫寶瑄在工部、郵傳部、大理院等部任職,民國初任寧波海關監督。寶瑄因生於官宦世家,所交皆一時豪俊,其《日記》“于友朋酬酢、家庭瑣屑以及詼諧狎邪諸事,無不據實直書,絕無隱飾……”(葉景葵《日記》序)通過我們研究,《日記》中所記述的黃益齋就是黃邃之。

為什麼認定黃益齋就是黃邃之呢?因為這位黃益齋對丹道有研究,能煉外丹。根據陳攖寧的手稿說,黃邃之曾與鄭鼎臣一起煉外丹,而且鄭觀應還給予了資助。《日記》中也記載了益齋介紹鄭鼎臣給孫仲瑜認識,並煉外丹。《鄭觀應集》一書中,就有《與鄭君鼎臣、黃君益齋論黃白書》和《致孫君仲瑜、鄭君鼎臣、黃君益齋書》,前後二函皆論外丹黃白術,可見鄭鼎臣、黃益齋、孫仲瑜、鄭觀應四人之間的關係,也就證明了黃邃之即是黃益齋。

黃邃之又別號道人,陳小田《胡琴名家陳道安》(下簡稱《陳道安》)云:“黃益齋,汪派老生,別號道士。”至於稱其道士的來源,金立人《百年回首憶小田》(下簡稱《憶小田》)中說:“黃益齋舉止略顯怪異,頭髮上盤,如道士貌。”所以人呼通邃道人、黃道人、益道人,即源於此。

黃通邃信仰道教,他與鄭觀應、張教明、僧靜波擬創修真院,則自稱黃一誠(參詳《鄭觀應集》之《上呂純陽祖師、陳抱一祖師、張三豐祖師、何合藏祖師稟》)。

(二)籍貫考

黃邃之在《悟真篇小序·跋》中署“古新淦(音管)黃邃”,在《孫不二女功內丹次第詩注》(以下簡稱《女丹詩注》)則署“清江黃邃”。新淦縣在江西臨江府,清江也在江西臨江府,五代南唐時,割高安、新淦、新喻三縣為清江縣,則黃邃之系江西清江縣人。陳攖寧在《按語》中云:“通邃道人,原籍江西樟樹鎮”。樟樹鎮在清江縣,據清同治九年《清江縣誌》云:“(新)淦舊城即今樟樹鎮。”又云:“樟樹鎮在城東北三十裏(原注:新淦城舊址,隋開皇中,城南徙,廢為鎮)。”

陳攖寧又在《論濟一子傅金銓先生批註各書》的按語中寫到:“作者方內散人,原籍江西南昌,與黃邃之君誼屬同鄉,而又同道。”此說易滋誤會。方內散人籍貫在江西南昌府治,黃則屬於臨江府治,方內與黃只是同屬江西省,非同屬於江西南昌人也。

(三)生卒考

黃邃之的卒年,陳《按語》提到“前年坐化”。考陳《按語》原載於民國二十四年二月一日第二卷第十五期《揚善半月刊》總第39期內,民國二十四年,即西元1935年,前年即1933年。關於黃邃之的生年,《憶小田》中云:“黃益齋生於清同治五年(1866年),長乃翁道安(按:即陳小田之父陳道安)先生十二歲。”陳道安、陳小田父子與黃邃之交情頗厚,黃死後一切事情都由陳小田一手操辦,故此說應有所據。據此,黃生於1866年,卒於1933年,終年六十七歲。

又,陳《按語》中云:“(通邃)常自言年齡快到七十……不得以學一種投胎奪舍的功夫,居然被他做成功了。”陳攖寧又在《覆濟南財政局楊少臣君》云:“黃君做此等工夫(投胎奪舍)已十餘年。”從快到七十歲才開始學投胎奪舍到修此功夫已經十餘年來推算,則黃不止活了六十七歲,至少是七十歲以上,似乎與金文的記載不相符合。但陳攖寧先生沒有明確寫出黃邃之的生年,而問答信函又皆信手寫出,並非嚴謹(如云黃快到七十歲,就是模糊的說法),因此黃之生年取金說而不用陳說。

(四)宦遊考

黃邃之《女丹詩注》序云:“壯歲宦游四方。”可知其曾經做過清朝官員。壯歲,古云“四十曰壯”,則黃做官應該在四十歲前後。假使黃四十歲做官,那麼應在光緒三十二年(1906)左右。考《日記》記載,黃在三十幾歲就開始做官。

鄭觀應云:“與化學黃君邃之、醫士呂君獻堂、佛學研究會張君潤生書。”(《鄭觀應集》)所謂“化學黃君邃之”,“化學”一詞,當指黃之官職。考《清史稿·卷一百十九卷·志九十四·職官六(新官制)》“農工商部”有“化分礦質所”一職,鄭觀應所稱的“化學”似屬此職。

民國二十年出版的關賡麟主編的《交通史路政編》記載,黃是駐潯公司的辦事人之一。南潯鐵路為江西段鐵路,詩人陳散原(陳寶箴之子,陳寅恪之父)曾參與此段鐵路建設的相關工作,陳散原詩文裏也有黃的身影。黃益齋熱心鐵路建築事業,在《日記》中就有記載,如“益齋為齊魯商人代呈請築福濰支路稟,囑餘代為投部中”。劉鶚的《日記》還有他與黃一起研究創辦織布廠的記載。無論是黃參與鐵路建設還是參與織布廠的籌畫,都證明了他在清朝光緒年間所設農工商部中服官。

民國年間出版的《全國金融年鑒》之《華北金融年鑒》,還記載黃在光緒二十二年同時入股德亨銀號和益恒昌銀號兩家銀號。

從做官和入股來看,光緒年間的黃邃之頗為富有。《陳道安》云:“黃、李皆富饒,凡汪桂芬、譚鑫培、孫菊仙等名藝員演出,多在其戲院包有專桌,桌有六做。”《憶小田》也說:“黃終生是一人用餐,全家吃飽,早年富裕,晚年身無長物。”《日記》更記載說:“他早年曾備辦各種儀器,征諸實驗,自云所費不下三萬金。”由此可知黃邃之早年之富裕。

 

二、黃梁之夢

黃邃之曾有黃粱一夢,雖似無稽,但是按之現代精神分析學的觀點,其也來之有自,即潛意識的作用。

考邃之曾究心經世之學,他與孫仲瑜“縱論我國圜法之弊,並及鹽、河、漕三大政,批郤導窾,條理井然”,使得孫仲瑜聽了發出驚歎“皆聞所末聞。自恨空讀十年書也”。再加上他花了不少的財力與精力研究西方生、化、物理等科學,恐怕也不是很單純的只是為了滿足好奇之心,當別有所懷。所以“黃粱一夢”實有記錄之必要,也可見黃邃之的一段精神之所在。

《日記》云:“益齋自云:曾有奇夢,仿佛黃粱。一日在友家坐談,日向午,廚人進膳飯,甑已陳,羹肴未至,在榻上恍恍惚惚,覺己身在舟中,蓋欲赴省大比也。行數日,始至,遂入場,試竣,待月餘,榜出無名,遂憤然歸裏。自是絕意科第。越數年,有奉命使西洋各國者,因隨往遊歷,入其學校讀書十年,才學大進,複隻身回亞洲。行至緬甸、暹羅諸國,遂留居焉。越數年,朝廷聞餘名,召返國,任以海陸練兵大臣。餘殫盡心力,經營訓練,又十年,我國武備遂方駕泰西。會英、法諸國以事與我啟釁,天子大怒,授余大元帥,統戰艦與列國爭雄。海上一戰,挫其鋒;再戰,破其軍;三戰,而追奔逐北,直搗其國。英、法爭遣使請和,我國責其陪費割地,皆唯唯聽命。始振旅歸,天子大悅,封余一等侯爵,進位宰相,使整理國政。余悉引海內知名之士,分列六部及十八行省,改革憲法,變易官制,興學勸農,通商惠工。又三十年,國內大治。於是朝野上下,莫不感餘之德,頌餘之功,屈指自秋試報罷時,至今六十年矣。耄老將退休,朝廷命刻紀功碑,余讀其文,典麗遹皇,歎曰:黃某不意有今日也。忽有人自旁推餘曰:速醒,用午膳。張目見案上肴酒羅列,飯甑中熱猶蓬勃,則一幻夢煞那間耳,而夢中歷歷有六十年之久,天下事皆可作如是觀。”

 

三、博學多識

(一)汪派老生

孫仲瑜稱黃邃之“日以觀劇為樂”,更是汪派老生。

孫仲瑜《日記》云:“益齋善音律,又通小學,能以古音插入曲中,覺韻味較沉厚,不同凡響。”又云:“益齋亦長音律,學汪桂芬甚肖。桂芬與鑫培皆長庚之後起者也。季英云:益齋之于桂芬,猶周子衡之于長庚,蓋號稱神似者。”又云:“益齋工於二黃西陂,不下汪桂芬。其辨別音律精審,分析唇喉舌齒牙每一字成聲,其清濁高下尖團,無絲毫誤,且善運用古音,故觸耳沁脾,沉著有味。”

陳小田《陳道安》云:“黃益齋學汪貴芬,無戲不聽,且得梅雨田(梅蘭芳之父)的輔導,雖為私淑,其念唱皆得升堂入室,亦能司鼓,曾來常熟小駐,那時張小文、陳為珠尚幼,黃獨喜歡王季英,呼之曰孩,因其嗓音不夠,乃教之司鼓。”

金立人《憶小田》一文記其事甚詳:“有一汪(桂芬)派名票黃益齋……凡京都之春陽友社、滬上之春雪社、雅歌集等處均不乏其身影。黃益齋無戲不聽,且得梅雨田先生指導。黃益齋學汪雖為私淑,然其唱念皆登堂入室,亦能司鼓。黃嗓音雖較弱(陳為珠老師言其嗓音洪亮,此弱是與汪相比較而言),但低哼各汪派戲,汪味猶醇,其對於汪派之領會可謂精義入神,內外行一致讚歎。況黃博覽群書,於音韻學亦頗有研究,無戲不通,連陳彥衡先生亦要向他請益。如陳十二爺授言菊朋的《取帥印》即學自黃益齋。有時十二爺拉不下臉,就由小田先生先學于黃而轉述之……小田先生為黃之‘小友’,常為其操琴,對黃極為傾慕,過從甚密。”

(二)音韻獨見

邃之於音韻也有精到的見解。《日記》:“益齋云:餘嘗考求音韻之學,以今音證古音,有變有不變者。即如昔人所謂吳語,殆無甚異。觀《世說新語》載某人作吳語,以手拊案曰:何其誾也。皆不知誾(音印)字作何解。今聞姑蘇人呼天寒曰誾,始恍然矣。又《齊東野語》載一吳人童謠,兩句之尾有能亨二字,亦不解。今蘇人謂如何曰那亨,始知能亨即那享之轉音。”

(三)善析名理

黃邃之不但對京劇、古琴、音韻有研究,而且也是一位好學深思的人,他對自然界的一些神秘現象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備受時人推崇,《日記》中多有記述。

“益齋精於格致,盛言電學之功用,謂電化為水火不能幹之,電化為火水不能滅之,蓋其質乃真陰真陽,所謂太極,非凡火凡水所可例也。非惟能化水火,一切萬物皆有其主宰,有其功用,今人於此學甚淺,但知傳電通意于數萬裏外,運電力以動機器等數事而已。電火落磁器上,與燈火落紙上無以異。蓋凡火所不能化者,電火皆能之。”

“天下有大殺者,必有大生。如人賴吸養氣以生,及其死也,養氣入則屍壞。砒霜、水銀,服之則中毒亡,然於死屍中灌砒霜、水銀,則屍久而不腐。此何理也?火遇水則滅,是水能制火也,而論其原質,則水者輕養所成,火遇輕氣則焚,增以養氣,火焰愈烈,依然輕養二質也。何以水能滅火,此又何理?右皆益齋所言,記之於此。”

“聞益齋云:奈端(按,即牛頓)創三大條例,而星算學出現,一曰萬類之中,大物能吸引小者;一曰凡物苟不遇阻力,能動而不止;一曰凡物之身量相較,其大萬千倍者,與其行動之速力可作正比例。此人人所共知也。餘亦有三條例:一曰萬物之生也,無不為兩物所構聚而成;一曰萬物皆動,無有靜者;一曰萬物之森列於宙合間,未有不相交涉而能獨立者。忘山曰:善析名形,而無文字障、意見障、習慣障者,吾獨服黃道人。”

(四)實驗科學

黃邃之積極地吸收西方近代科學,而且不惜鉅資以實踐驗證其中一些原理,可見其對西方近代生、化、物理科學的強力探索。

《日記》載:“益齋精於化學、電學及一切格物學,曾備辦各種儀器,征諸實驗,自云所費不下三萬金。又云因試驗電學,有新知之理二:一雷善擊精怪之理。蓋世上最毒之物,每易引電氣,嘗發電機,取蒼蠅、蚊蚋置其下,雖甚近而頑然無覺,惟蜘蛛、蜈蚣之類,雖相離甚遠,已盤旋不自安,此試驗而知也。一雷擊之人也跪而死之理。自云曾發電機,自擊其身,自覺一身官器陡然皆失其功用,手足拳曲,竟與雷擊死人無異。自謂從此以後,不敢再試驗矣。”

又載:“益齋新考驗理化學,得一法制染料,能經雨淋日曬,而顏色不變。其法不傳一人,將來可以專利。日前在益齋處見傅公雨.公雨云:曾見一人有志求道,其於釋典,讀之爛熟,而究不解從何入手。公雨戲之曰:從色入手。其人愕然,公雨曰:色即是空。益齋聞其語大喜,蓋以染法成就不染法,豈非從色入手耶?”

《東方雜誌》更有一則史料說:“江右黃益齋觀察自製織布機一種,全用人工不藉汽機,織成之布,其質地與花期布等而價之廉則過之,是亦中國藝術漸精之一征也。”

 

四、道教信仰

黃邃之《女丹詩注》序云:“餘自束發受書而後,讀葛洪《神仙傳》,慨然景慕其高風,遂有志於道術。壯歲宦游四方,足跡所至,聞異人必盡力訪求,見秘笈必潛心快讀,旁門無論矣。”據此可知,黃邃之自幼就深受道教薰陶,有志道教研究,尋訪異人、探討道教丹法。在他的倡議下,鄭觀應等再版了明朝陸西星的《方壺外史叢編》,他還參與了鄭觀應等創建道教修真院的籌備工作。另外,他結識了著名道教學者陳攖寧,兩次進行外丹的實驗。而且,他修煉道門奪舍之法,達到了坐脫立亡的高深境界。實為道門一代高賢。

(一)攖寧至友

近現代著名的道教學者陳攖寧與黃邃之過從甚密,在他主筆《揚善半月刊》和《仙道月報》時,多次提到這位生平摯友。陳攖寧在《業餘講稿》中云:“黃君為餘家座上客,有十年之久,親密異常、言談無忌。”陳攖寧《贈別道友黃邃之》也曾言:“十載交遊豈偶然,《參同》一卷證師傳。”陳攖寧夫人吳彝珠女士則在《梁海濱先生煉劍事實詳記》中寫到:“彼時餘醫務之暇,輒與通邃道友于密室中扶乩請仙為樂。每星期日,並招待一班道友,談玄說妙,如此曆者十有餘年。”

十載之交遊,可見彼此交情之深且篤,彼此也惺惺相惜。以黃邃之的博學,他也很佩服陳攖寧,說“曆四十年,遇修煉正宗,每多探討……學識最精博者,當推陳君攖寧”(《女丹詩注》序)。後來黃邃之離開上海時,陳攖寧不忍離別,作《贈別道友黃邃之》詩四首答之。“其一”曰:“海宇春殘鳥亂啼,落紅飛白系愁思;季云已死堯夫遠,忍複聽君話別離。(黃君並謝君季云、高君堯夫,皆當年煉外丹之同志)”“其二”曰:“十載交遊豈偶然,《參同》一卷證師傳;先生去後留孤我,更與誰人論汞鉛?”“其三”曰“學道原非必入山,於今廛市隱居難;洞天信有棲真地,何日胡麻結勝餐?”“其四”曰“財侶由來不兩全,年年空說買山錢;君平賣卜韓康藥,憂患餘生願比肩。”

“先生去後留孤我,更與誰人論汞鉛?”黃邃之的別離,使得陳攖寧倍覺孤單,以至於再沒有人能跟自己談論仙道,相知相契之情溢於言表。但是他們最初相識在什麼時候,已不可考。李養正《當代道教》“陳攖寧”條說:“1916年先生偕夫人吳彝珠在上海研習仙道養生法並從事著述。當時上海醫藥界和道教界,均知先生精于仙道丹法,主張先生宣揚此術以濟世。”以陳攖寧此時之盛名和黃邃之遇異人必訪的個性,故黃邃之結識陳攖寧可能在1916年前後。

就因為黃邃之與陳攖寧有深厚的交情,黃邃之且一度住在陳攖寧寓中,所以陳攖寧能瞭解黃邃之所學的丹法,並得到了黃邃之不少的丹經秘本,如關於外丹秘本《洞天秘典》等抄本,陸西星《法藏》抄本,方內散人丹道著作抄本等,聆聽了不少道林掌故,並且一起實踐了古人所傳下來的外丹學。在黃邃之坐化後,陳攖寧也深致惋惜,作“挽道友黃邃之君聯語”曰:“逆境困賢才,為生活,老華年,歲月蹉跎,當前誰是超凡客;南宗稱知己,證師傳,談妙悟,源流指掌,今後難逢第二人。”

(二)外丹研究

仙道中的外丹學,雖然在明清朝已經很衰落了,但是持續燒煉實踐外丹學還是不乏其人。特清末民初,就有不少仙道中人燒煉外丹,燒煉規模比較大而且具有官方性質的是同治中興名將鮑超(春霆)。鄭觀應說:“往年四川鮑春霆爵帥為方士所惑,曾費十萬金大修爐火,已煉數載無效。”無獨有偶,故張義尚在《養生蠡測》“道功諸師”一節也提到“清末,鮑超奉旨煉丹,師隨陳祖也到那裏住了一段時間,後見鮑不知人元之重要,妄希天元之神丹,遂離去。”至於民間燒煉外丹,如揚州著名畫家戴公複(振年)、槍炮廠總辦嶽柱臣等皆好外丹。而戴、岳,黃邃之皆認識。

關於嶽柱臣,《日記》中說:“至總捕胡同,訪嶽君柱臣,乃皤然一老者,頗研究格致化學及機器製造諸學,曾隨醇王襄辦軍政,建槍炮學校,造就學生甚多。前益齋來書,稱其善黃白術,餘故訪之。”“八日訪益齋,略論丹房火候。晤傅公雨。公雨談及都中餘所見之嶽君柱臣,善黃白術,從前賴此糊口,然不能致富。”

“訪益道人,同詣岳柱臣談。柱臣,皤然老者,余識之三五年前,通化學及製造學,當光緒初年,朝野固蔽,風氣阻塞之時,彼即潛志研究,受知于醇邸。是時人以西學相垢病,故其名不著。如徐建寅,如李善蘭,皆其同時至契者也。”

嶽柱臣煉外丹“能糊口,然不能致富”,而陳攖寧煉丹“卻不免虧本”,可知外丹術確有方法之不同。

黃邃之煉外丹,是得鄭鼎臣之傳授。但據《日記》云:“益齋曾夢人教至靈隱相待,授以外丹術,因欲踐夢中約,故至杭也。”由此可見黃邃之對外丹學的鍾情與癡迷。

黃邃之曾經分別參與鄭鼎臣和陳攖寧的外丹爐火燒煉實驗。《女丹詩注》序云:“(鄭、陳)二君對於地元丹法,都得真傳。而地元一項,又皆不畏勞苦,親自臨爐,雖魔障迭起,寒暑屢遷,仍未嘗稍挫其志。餘既周旋二君之間,亦多次參預實驗之役,即外事以證內功,獲益匪淺也。”

陳攖寧《業餘講稿》中則比較詳細記載黃煉丹的情形,極有史料價值,全錄如下:

清咸豐年間,江西隱士老古怪,傳授外丹術于安徽白雲谷先生;光緒年間,白雲穀傳授外丹術于南京鄭君;民國初年,鄭君又傳江西黃君。所謂老古怪者,隱其名不欲人知,弟子輩訝其師言動拂於常情,戲以“老古怪”三字擬之,彼不以為忤,反樂以自稱,人因從而名之。老古怪能點銅為銀;白雲谷止能幹汞成銀,而不能點化,術遠遜其師;鄭君僅做到死砂,不能轉接,亦不能幹汞,是又遜于白雲穀矣;及至黃君,雖死砂亦無把握,更不如鄭……餘嘗笑謂黃君曰:“貴派所傳點金術造詣之程度,可謂愈傳愈壞,一代不如一代。”黃君歎曰:“此術將來只好讓外國人去發明,中國人環境惡劣,阻力太多,實無辦法。”餘當時頗不以此言為然。

民國十年以前,鄭黃二君合租屋於上海虹口三角小菜場相近,專門燒煉。二房東乃廣州盧君,出資者乃香山鄭君。經過兩載,止煉得死砂半斤,後鄭君因事返裏,黃君遷往餘家。暇日黃君啟篋出死砂十粒示餘,並用吹管就火酒燈上將一粒死砂吹化,黑皮退落,砂中死汞滾躍而出,俟其冷結,即成一粒白銀珠子。然此死砂,乃鄭老先生所留下者,黃君卻不會做。余謂黃君曰:“此砂雖死,恐有盜母之病,所以不能通靈。”黃君大驚曰:“此是內行話,多年以來,未聽他人言過,鄭老先生當日亦注意到此,苦無補救方法。現今國內通此道者,不過數人,且又多年不見,此刻實無人可問。”餘曰:“丹經云‘毒在腹中須用瀉,瀉毒還須毒作媒’,請鄭老先生將那半斤死砂重行入爐,如法煉過,即可望轉接矣。”黃君遂馳書與鄭,鄭得信喜甚,急欲在南京重安爐鼎,以諸事皆不順利,複作罷。余嫌正法用戊己二土死砂,手續麻煩,難期速效,乃以旁門之法,代替造土。民國十五年,在滬寓同黃君小試其術。池鼎大如酒杯,皆自己動手所做。開爐未久,幸其事半而功倍。藥成,將新電燈線紅銅絲剪下寸許,烊開,以藥點之,得綠豆大白銀珠子一粒。雖無用處,然因此可以證明丹經點銅為銀之說,並非虛妄。惜環境障礙重重,萬難再向前進,耗五六人之精力,費十餘載之光陰,所得僅此而已。可知黃君前說“環境惡劣,阻力太多”,實不為無見。

黃邃之煉外丹,陳攖寧云“出資者乃香山鄭君”。所謂香山鄭君,即指鄭觀應。考《鄭觀應集·與鄭君鼎臣、黃君益齋論黃白書》云:“昨聆高論,藉悉研究黃白之術有年。現承杭州孫君護法試辦,弟愧綿力,未能厚助。”同書《致孫君仲瑜、鄭君鼎臣、黃君益齋書》,可知為黃、鄭煉外丹護法的孫君即孫仲瑜,孫仲瑜是煉外丹主要的出資人,鄭觀應只是有所資助而已,並非主要的贊助人。又黃、鄭燒煉外丹的時間,陳攖寧回憶說在民國十年以前,未說明具體的時間。考《日記》所載,孫仲瑜在光緒三十二年十月就聽黃邃之說:“明制煉術者曰鄭鼎臣,居金陵剪子巷。”到了光緒三十三年十一月,孫在《日記》記載說:“晚,至西河沿慶升店,晤鄭君鼎臣,鄭治外字頗有效。”可見此時孫仲瑜已經與鄭鼎臣有接觸。所謂“治外字”頗不能解,當是隱射“煉外丹”的意思。果如是,可知此時他們三人已經開始在煉外丹,並且見到了一定的成效。到了光緒三十四年二月,《日記》云:“又晤益齋談,聞鄭鼎臣之術頗有奇效。”所謂奇效,應該是煉外丹更加的深入,即鄭與黃所煉得的死砂半斤。陳攖寧說:“經過兩載,止煉得死砂半斤,後鄭君因事返裏”,按從光緒三十三年到光緒三十四年推算,差不多就是兩年的時間。且鄭觀應與黃、鄭、孫論煉外丹的信函也均在光緒末年,所以可以證明鄭、黃煉外丹的時間是在光緒三十三年和三十四年之間。

鄭、黃之煉外丹,在外丹學上來說,只是達到了死砂的地步就不能再繼續前進下去。即使這死砂半斤,陳攖寧也指出了有“盜母”之患。何謂“盜母”?在外丹學中,母指“庶母”,庶母主要有乳哺之功,即指凡銀而言。鄭、黃所煉死砂所以不能通靈點化,是因為在煉外丹時,把銀、硫、汞錯誤的放置造成的,陳攖寧之所以認識得比較清楚,有可能跟他詳細研究過外丹著作《天臺咫尺》有關係。因為陳攖寧吟詠的“毒在腹中須用瀉,瀉毒還須毒作媒”一句,就出於《天臺咫尺》之中,《天臺咫尺》對於死砂盜母等問題論述尤詳,可以參考。

到後來黃與陳攖寧等六人煉丹,使得黃大開眼界,因為陳攖寧煉丹不拘一格,他甚至用“旁門之法,代替造土”。所謂旁門之法,據《黃白破愚》云:“更有一種助藥最大,一白一黃,一名戊己,煉鉛不可無此。或乃疑其凡雜,殊不知外丹俱是有形雜類,以八石制八石,不為雜也。”戊土、己土合稱戊己土,正統外丹學煉戊己土正如陳攖寧所云非常麻煩,《黃白破愚》就採用了“助藥”來代替造土。何謂“助藥”?《黃白破愚》之“黃婆論”云:“砂鉛二土本是黃婆,人皆知之。若凡硫以為黃婆,人不知而知之矣。蓋凡硫乃太陽之真火,水無此火,則不能幹;木無此火,則不能焚。不焚不靈,不幹不聖。是煉鉛則用此煉,制汞用此制,自有配合。若情意不密,不相入也。如夫婦之無媒,誰為通好,此為黃婆,乃戊己之助藥也。”但是,用“助藥”一法,《承志錄》深詆之,認為“助藥“之說附會于《黃白破愚》之中的。其云:“《黃白破愚》極言不清則不真,不真則不靈,而又何有黃白助藥之論,此皆時師附會己意,改易語句,摻入以惑人者,決非仙師本義。《漁莊(錄)》云,縱然制死,亦是傍門小法,非清真最上之道也。”

黃邃之死砂也不能,而陳攖寧居然能做到點化紅銅。陳攖寧《答江蘇如皋知省廬》云:“地元丹法,證明紅銅確能變為白銀,死砂幹汞,更不成問題,然也僅能到此程度而止。”余仲鈺女士編著的《陳攖寧先生傳略》云“(陳)到底還是把紅銅煉成了白銀,筆者于1962年曾在陳老家中親眼看見過一小截紅銅絲,有四寸來長,鉛筆芯粗細,半為紅銅半為白銀,可惜當時無人注意及此,以致中國現代史上罕見的地元既無資料,也無實物保存下來。”余女士所述與陳攖寧所言用紅銅絲點化成白銀相合,至於是否真的點化成白銀,暫時不論。

《金穀歌》云:“三子始光明,點化分剛決。”《真種子歌》云:“三轉光明點銅鐵。”外丹燒煉至三子時,方能點化。陳自得《金丹詞曲》云:“白雪采來看,點紅銅,把汞幹。”陳自得《金丹秘旨》云:“三子光明妙若神,不須超脫自含真。功夫到此人少知,試點紅銅立化銀。”(按:《火龍訣》云:“試點紅銅化白金”,把白銀訛為白金,大誤!此緣明清外丹丹經,多為抄本,且秘不示人,有時不但改易原文且連書名也都改篡了。)原注云:“開出揀出四子,只用靈砂五分,點銅一兩成寶。”所言點銅成寶即點紅銅成銀也。可見陳攖寧所言在外丹學中確有所據,非懸想之言。

(三)南北貫通

黃邃之對於道教養生學術有精湛的研究和造詣。他童年好道,成年後四處訪道,孜孜不倦,積極地探求道教養生真諦。但是他早年過度偏重道教丹道南派學說,對道教北派丹訣“心存疑義”(《女丹詩注·序》),所以他“每夜三鼓後始歸,歸猶展卷,至天明方寢。夜夜如此,故起必在日禺中也”(《日記》),因此對於北派丹法頗覺隔膜。直到他遇到陳攖寧的時,“方知南北丹法,男女兩性功夫,所不同者,在其下手之玄機;所必同者,在其一貫之妙道”(《女丹詩注》序),然後及時起修清靜丹法,獲得了成效,以身證明南北丹法均為一貫妙道,對後來研究道教養生學說頗具借鑒作用。

(四)來去自如

黃邃之的坐化,陳攖寧在為《梁海濱先生入山煉劍》一文的按語中寫到:“(通邃)常自言年齡快到七十,身中真鉛真汞之氣已衰,若用南派栽接之法,奈為境遇所困,力不從心。若用北派清淨之法,又因年齡關係,未必能收到速效,不得以學一種投胎奪舍的功夫,居然被他做成功了。前年坐化于上海河南路永昌泰五金樓上之呂祖壇隔壁靜室中。其時正值華燈初啟,高朋在座,談笑甚歡。通邃君突蹙額曰:吾去矣。遂斜靠於西式圍椅上,笑容漸斂,聲息全無。店主人程蘭亭先生急乘汽車,趕至敝寓,促餘往視,已無及矣。通遂君以前屢屢自言:我尚有五年壽命。余等聞之皆不樂。今果符合語言之數,但多出一年耳。”一聲“吾去矣”,黃邃之就由此坐化,一代奇人就此凋零。

陳攖寧《按語》中談到,黃邃之不得以而修煉的“投胎奪舍”的方法。關於“投胎奪舍”,陳先生在《覆濟南財政局楊少臣君》一函中有談到:“清靜功夫,做得好,能出陽神;做不好,只可出陰神。能出陰神,即能投胎奪舍,不必另外做專門投胎奪舍的工夫。古人雖有專從閉息、鑒形、存想等法下手者,其法亦未必就勝過清淨工夫。昔日黃邃之君所做的工夫,皆與以上所說不同,他是先從無夢做起。果能做到無夢地步,可謂一半成功。然後再從無夢煉到有夢,並且夢由自己作主。白晝起一念,決定今夜作什麼夢,果然如願以償。今夜所做之夢,就是白晝想作之夢。常常如此不錯誤者,則投胎奪舍一層,自然易於達到目的。黃君做此等工夫已十餘年,前五年已自言後五年要死,到期遂無疾而終。”據此可知,陳攖寧也通曉此種投胎奪舍的方法。

宋朝張伯端《悟真篇》云:“投胎奪舍及移居,舊住名為四果徒;若會降龍並伏虎,真金起屋幾時枯。”清代仇兆鼇《悟真篇集注》補注云:“投胎者,嬰兒出胎而魂投其內;奪舍者,入他方死之空體;移居者,換彼見在之生軀;舊住,則戀著形骸,神枯而貌瘁者。四果之徒,亦能修成證果,但專用陰神,不能變化神通,脫離生死之外。”可見這個方法並非是仙家原有的方法,而是來自於佛教。藏傳密宗也有專門的奪舍之法,而且黃邃之以無夢到有夢修煉方法與藏傳密宗六成就法之夢觀成就法也有類似之處。

陸西星在《法藏總抄》曾云:“投胎法,須于靜修百日中試之。食後,濁氣行,毋睡,於子丑時,坐候夢將出,急收之,毋縱。久久純熟,自能出夢。奪舍者,其人生氣未絕,而魂已離軀。移居者,生氣雖絕,尚未僵冷。舊住者,如住慣華屋巨廈,不欲他適,仍戀舊居。道如前門,四果如後門,人元如中堂,天元如前廳,三五飛步之類如兩廂。人須要有一門一路,庶不為六賊所創害。”而陳攖寧在其手錄《法藏總抄》云:“清光緒年間,余即聞世間有此書抄本,奈遍訪無著。民國九年,與黃邃之君談及此事,據云伊曾見過,惜大半遺忘,僅將伊往日所摘抄之廿幾頁示我。”可以這樣推想,黃邃之所修煉的投胎奪舍法極有可能就是陸西星在《法藏總抄》中所介紹的投胎奪舍法,因為黃邃之的精修,雖然非金丹大道,但是也能來去自如。不過,陳攖寧自己並不贊成修煉這樣的功夫,他說:“投胎是否真有把握,寧苦於不能以事實證明,僅相信其異乎常人而已。至於我自己則不願做此等工夫,亦不願以此教人。”在《業餘講稿》中,陳攖寧還以傳說活了二百多歲的李青雲與安徽省城內尚志小學校長葛曼生為例,說明這只是修性功而非性命結合的仙道功夫。所以他感歎說:“蓋李翁之短處,在性功欠缺,雖能長生而無智慧;葛君之短處,在命功錯用,雖有神通而軀殼難留。假使我輩能合李、葛二君之特長,而去其所短,則盡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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